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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赭砚
第一章
苏路说,郭骁?奥……大好人哪。不管什么事情找到他就安心了,对谁都那么照顾。
然后一回头,微翘嘴角不屑的憋出冷笑,装的,全他妈装的!只配吃屁的伪君子。
郭骁说,苏路?嗯……不错啊。开朗,幽默,易于相处,很难得的朋友。
完美的笑容等旁人走远,慢慢垮成嗜血的诅咒,也就你们这些脑障被他骗死活该,那个自私的小王八羔子。
****
高中生涯展开美丽色彩的第一天,苏路就觉得自己的世界里绕满了郭骁这个名字。或者说,全年级的世界里都绕满了这俩字儿。
“英语贵在多读多练!同学们啊,能满足于课堂45分钟的知识么?不能!”老师甲鼻孔喷气,“不能啊!郭骁?郭骁知道吧,他可是天天坚持英语对话……”
“切~~”苏路咬着笔杆玩,“那上厕所嘘的时候呢?”
“数学贵在多接触不同题型,培养解题思路!题海战术可取么?不可取!”老师乙挥洒热血,“不可取啊!郭骁?郭骁知道吧,重复的题目他从不作……”
“呸……”苏路在前桌女生的辫子上打结,“那考试出到了呢?也不做?”
“动物学贵在观察!细致入微是一切科学的金钥匙!马虎浏览足够么?不足够!”老师丙斗志昂扬,“不足够啊!郭骁?郭骁知道吧,他……”
“整天观察动物?”苏路整张脸都抽搐起来了……
“郭骁谁啊?”开学第三个星期,苏路终于觉得这名字的出现频率之高,自己还不知道怪丢人的。
同桌青豆满脸抽筋,“你、你、他你居然不知道?!”
苏路瞬间觉得自己该卷好铺盖去乡村了。
“你一整棵青头葱蒜吧,傻了吧叽觉得正当年华十六,看看人家那前途,才真是铺好了大红地毯!你呢,成日疯狂飙车……当然了,也就一辆五百来块的普通跑车,自己还特当回事儿的,哼~就知道把个小妞………那满脸的旮旯豆也就你看得上。哼哼~~”
苏路怒了,“去,自个儿嚼不到赤豆说赤豆磕牙吧你!”
青豆哼哼唧唧几声,才算告诉了郭骁的来龙去脉,满脸仰慕偶像的样子简直跟说自己爹是集团总裁似的那么激动。
听的苏路简直要唾弃自己荒废时日,和人家相比简直是垮掉的一代!
你说世界上有几个这种怪胎?中考成绩本就超高,每门学科都在优秀之列,加上市三好、优秀学生干部这些个头衔一大堆的加分。郭骁入学时的总分,就跟童话似的,让苏路形容,他都不知道用什么词语好,除了那个高啊那个高、怎么那么高啊居然那么高之外,唯一能做的就是喜极而泣,自己居然能和这种传奇人物进入同一所学校就读。
苏路对苏老娘的第一句话就是,听说全市总分最牛的那人没有?他考的就是我这个学校!你别小看你儿子,我就和那牛人一个年级呢!
苏老娘瞪爆了眼珠子,真的?
哼哼哼,苏路扒起点心往嘴里塞,没打算说得更具体一些。
——郭骁才刚高一,已经是团支副了。简言之,就是学生干部里的翘楚,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
要让老娘知道,指不定会心理多不平衡地磋着自己脑门吼,“瞧瞧人家儿子!怎么就那么出息!”
然后搭七搭八一大通,准又是什么你爸车祸走得早,我又当爹来又当妈,什么你个小屁眼就没一天让我省心的,七岁偷酱油笨手笨脚被活逮,九岁作弊居然把题号抄错,生生从倒数第二光荣跃为倒数第一,十三岁初体验泡个小妞还被老师给揪住…………
罢罢罢,世界上真有完美的人吧,总之不关他苏路糯米事。
高一年级分四个班。
苏路每每就怒,什么狗屁学校,真他妈势力,一二三四,摆明了谁是精英谁是合格谁是次货谁是不能出厂。
所以说世界上的阶级斗争永远存在- -
——想他苏路机灵聪明,老娘都说从小编个鬼话骗人就没不成的,居然被分到四班??
耻辱!耻辱!!!
当然,苏路也不会太当回事,四班有四班的快活,成天热闹闹的,来自师长的压力也小。
哪像一班,据说每天就没个笑声。压抑的跟地狱一样,想来也只有传说中的郭骁之类才呆得住那地方。
周一的升旗仪式最是隆重,每个年级全都按号排了队,依次下楼梯去操场。
每逢这时,女生全都打扮的花枝招展孔雀开屏,跟参加选美大会似的。路过操场前方的小路,各各摆出45度黄金视点的侧面,恨不能就此成为惊鸿一瞥中的升旗之花。
十月的某个周一,照例是如此。
高一四班轮在最后,苏路吊在队末小尾巴上,和青豆几个推打着玩儿,依次往前经过别班的教室。
路过一班时,正好奇着精英分子们的盘丝洞长什么样子,张头想偷窥那么一小下……
怦!教室里突地狠狠冲出一人。
“喂!”虽然机灵的跳开,但还是被重重带到了肩膀,苏路一个闪晕,还没来得及动粗口骂,就见那人行色匆匆的,埋头往衣襟上别校徽,显然是耽搁了没跟上一班大部队。
“嘁,”他的声音很低很低,带着无意识的喃语,周围嘈杂,其实本来谁都听不见的,偏就苏路让身转在他后侧,一个偏头,听的分分明明,“……四班的垃圾。”
杀!
瞬间一片火光血粼粼的冲上脑袋。
杀!
捏紧拳头正要砸出去,那人已经迅速的堆起满脸笑容,压跟没瞅见身后的苏路,礼貌周全地敲着前面人的肩膀,“同学,不好意思,能不能给借个道让我先过?”
“……啊?郭骁?你郭骁吧?掉队了?”
“嗯~~”苏路咬牙看着那杂种笑得越发招摇,“擦黑板动作慢了。”
“乖乖,大支书还亲自擦黑板?成,小事儿,走吧。”
“谢啊,哥们。”他笑的阳光灿烂,又抬手掌又捏拳头,浑然亲热的模样。
迅速的消失在楼梯口,排在前边的女生全都陀红着脸,要躲不躲的让他擦身而过。
苏路咬着牙,几乎渗出血。
“苏路?傻了?”身边青豆在推,“走啊……”
“……嗯,”他用舌尖抵住泛开的血腥,将那人高高瘦瘦的身影和不对称的酒窝记得清清楚楚。
郭骁是吧?
很好。
屈辱的滋味。
我要讨回来。
《差劲和差劲的简单相加》
作者: 赭砚
“苏老娘!”
青呆雏少年唧唧歪歪的吼叫声,苏路觉得自己长手长腿砸开家门的动作真帅的够可以了。回头四望,可恼没有半个漂亮马子路过。
“滚。”
风韵不减的母老虎冷冷地把住玄关的小门,“没你这么不孝的孽子,给我滚出去。”
我圈我叉我愤怒!
“……美丽的娘亲,”所谓聪明,当然马上收回铁臂阿童木的架势,嘴里抹蜜的一个甜笑,“孩儿回来了。”
“啊呀呀!!”苏老娘眉开眼笑的眯出满脸花花,“宝贝儿子回来啦~今天乖不乖?”
“……哼,算那龟孙跑得快!”否则老子还真乖不起来,苏路憋着狠劲扔下书包,一手接过娘亲端来的西米露。
“哪个混崽子占你便宜了?”苏老娘跟摸稀世珍宝似的揉乱心肝儿子圆圆小鹿脑袋上的一头软毛。
“去!你多大的人了,讲话恶不恶心?”苏路光火得挥开,青春期的少年叛逆味刺得单身母亲一阵鼻酸,不甘心得死活端出作娘的威严好好玩弄了一把,整得儿子鬼哭狼嚎,才满意的捏紧小崽子的耳朵,疼爱得很,说,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
“哼……那混蛋,”苏路从牙缝里吸出鄙视,“妈的……”
一记观音如来掌敲得苏路脑袋轰轰响。
“娘的……”换一句。
这次是铁观音如来掌。
“爷爷的……”不是娘来不是妈,这总行了吧!
“你爸走得早,不许欺负他的爸!”这次是钢铁观音如来掌。
苏路脸憋得一阵青一阵红,我圈我叉我真愤怒!!
“……那个恶心恶肚肠的伪君子!”怒火是滔滔江水,飞瀑直下三千尺,苏路伸长了细致干净的脖子,一碗西米露在喉咙间打滚,欢天喜地得鼓出激动的乐章,配合的恰到好处,把郭骁那狼子的真面目发泄的骂个鲜血淋漓。
“娘,你是不知道,亏那伪君子跑得快,否则我一拳头就上去了,不把他打到窗台上挂着我爬给他看!”
“娃……”苏老娘搬出革命最光荣的慈母相貌教育独苗苗,“以后记得……应该义正言辞的叫起来激起公愤,让你同学们揍那烂人,你在旁边看就可以了。你不用动手。娘要心疼的。”
“……靠,你果然毒辣。”我爸要不是走得早,不晓得被你气成什么样。
如此赞美,苏老娘的回应是一个响亮生脆的板栗,“……本来就是这么回事,他不是骂你们班吗?……”不知道想起什么,苏老娘有些快活的笑了起来,“……我儿子还真有集体感~”
“谁管什么集体了!”苏路不假思索的,咬着桔子瓤就像撕碎郭骁那厮的脏脖子,“他骂我呢!他骂我垃圾!”
“……你是说不管他指的范围前提是什么?你恼怒的只在于他骂了你这个人?”苏老娘仔仔细细的观察着自己的儿子。
“那当然。”苏路一呆,舔了舔整排牙,愣头愣脑看着母亲,“……我只在乎自己快不快活,其他什么集体,什么同学,他丫管我屁事?”
对话至此而止,苏老娘沉默半晌,撵出一个母不嫌子丑的笑容去厨房准备晚饭伺候小祖宗,被留下的小祖宗舔着满满桔子液的薄嘴皮吧叽吧叽发呆。
……自……私?
…………他很自私?
——那又怎样。
苏路抿紧眼稍,爸走得早,别人天真烂漫啃糖时,他已经陪着母亲去背大米了,自私怎么了?这世上谁不自私?
他只是懒得掩饰,懒得做戏,懒得在顾不上别人的时候还假惺惺得客套一句。
“……切。”他狠狠的,发泄般一跺脚,“……都是陀差劲的垃圾。”
****
高二一开学的摸底考,苏路跌破所有师生眼镜,在哗啦啦得碎玻璃声中,以全年第九的奇迹般成绩,在校长仿如看着一个大金元宝的滴血眼光下,趾高气扬的被分入一班。
“你是苏路?”当郭骁闪着一脸比太阳还晃眼的笑容来招呼的时候,苏路很神气的摆了摆手,浑然一派首长检阅、拿腔捏调说同志们辛苦了的拽样,“你是郭尧?”
“骁,xiao……”郭骁脸上尴尬的抽起一根扭曲的青筋。
“奥……不好意思,没怎么听说过……得罪。”苏路一屁股坐下,偷乐得跟老鼠被塞了满肚子大米一样。
想来自己也觉得奇怪,当初憋着一口气花了三天考虑如何讨回那屈辱,结果是发疯般钻了整年的书,甚至暑假都飞了初中时死党的鸽子,摔开早就准备好的旅游杂志,成天叨念着abcd二次函数加之乎者也,愣是吓的苏老娘偷偷给死鬼老公烧香,保佑独苗儿子平静度过青春期。
结果,他真的成功了,在众人张的比鸡蛋还标准的圆形瞳孔目送下,破格分去一班。坐在那教室里,苏路自己都有些恍恍惚惚,他要进来干什么?
奥……是来找那个人解气的……
可是……那一时的愤怒早在一整年里面消磨的差不多了,期间也和郭骁撞上过正面,郭大少爷压跟不知道眼前的人对自己如何苦大仇深,只一贯的标准笑容,任苏路不冷不热的嘲讽几句,他也只是同学你怎么了同学你没事吧同学我有什么能帮忙的吗。
几次之后,苏路都烦了,成,他要做模范学生,那是他的事。
自个儿活的安分就行了,苏老娘对宝贝儿子破格进一班的盛举简直可以用痛哭流涕来形容,苏路差点就没被拖去祖坟烧香,惊魂甫定后,他看着苏老娘鬓边隐约的白发呆了半晌,然后咬咬牙,拿起一本参考书。
没多久,苏路就在一班混熟了,想他苏路谁啊?满脑袋辣花肠子,要逗乐一票书呆子还不容易?
苏路耍贫嘴时,郭骁总是杵在旁边,要笑不笑的听上好阵子。
然后眼神打弯的亮一下,闪着苏路。苏路暗地憋嘴,哼,伪君子,别以为天衣无缝,你那副嘴脸我清楚得很。
高二过了四分之一,校方让一班组出一个小组参加理化竞赛。
当学习委员阿黄跑来往自己手里塞报名表时,苏路震惊的仿佛满目朝阳西边出,嘴吐泡泡的假客气,“不能是我吧,我偏科偏的厉害”。
“你鼻子插葱装什么蒜!”阿黄很不平衡,这个名额逮谁不想要啊,偏姓苏的死东西还摆拽架子,“各科老师讨论后决定的,你虽然偏科,但是物理强,这一块分就归你抢了。”
苏路不禁有些得意忘形,翘着椅背跟财主大爷似的,捏起变声期的嗓子问劳动人民,“还有些谁呢?”
“小满,他数学强。郭骁,负责化学。”
“郭骁?”苏路下意识的一拧眉头。得和那伪君子一块儿?真糟心。
“嗯,他是组长。你准备一下,下星期比赛。”阿黄越想越觉得这小兔崽子占了天大的便宜,强盗土匪般夺走苏路的早点往嘴里塞。
走道上撞见青豆,他叽哩歪来的就嚷开了,“哎,苏路,听说你去参赛是吧!你可得给我们四班争气!”
苏路不禁笑的有些气短,敢情这愣头青还一直坚信那套打入敌人内部的鬼话呢,时时刻刻把他算入四班的兄弟编制里。
“有什么呀,不就是个团体赛嘛,得了奖挨个儿一分,也撩不着多少。”苏路云淡风情的。
“你蒙心眼呢!”青豆大惊小怪的嚷,“这个是全国性竞赛你知道不?得了奖高考加50呢!”
“50??”苏路嗓子都抖了,难怪大黄满脸怨恨的跟抢了他口里的烤鸭一样。
“恩!”青豆张望着四处没人,压住苏路的肩,“苏路,我舅市教委的,内幕消息就给你一个人说了,比赛最后的压关题就是定胜负的,会在理、化中择一类,让相应的参赛者主考。要能答对,会记下这名学生的情况,到时候高考,除了那50加分,还有优先入学资格。”
“你丫没骗我吧?”苏路堵着声音,眼前青豆就像棵闪闪发亮的钻石,璀璨啊璀璨!“你可不能还记恨我在你汤里倒了薄荷油,编这茬来蒙我!”
“去,”青豆愤怒了,“谁跟你拿这事开玩笑,苏路,可别说兄弟没关照你,那个虽说是组委会决定压关题型,但你主动去申请他们也不会拒绝。你负责物理吧?”
苏路的确负责物理,恍惚中,只知道天大得好机会从半空飞了个抛物线,生生落到自己头上。比赛当天,他趁空独自跑去评委团要求把压关题定为物理,那秃顶老头眯着眼瞅了苏路半晌,意味深长的笑起来,可别太有自信了,今天的物理不是普通难啊。
苏路叽咕叽咕得回笑过去,不是普通难我还真看不上。
哼,天大地大唬人最大,今天成败我都压这注了。
苏路没想过会输,真的,一点点都没有,小拇指扳个尖瓣那点大小他都没想过会输。他们这组打开始就顺风顺水,配合得天衣无缝,到最后压关题,听主持人报出物理类三个字,苏路瞅着郭骁和小满就乐,仿佛看到大银票子在眼前天女散花。
题不难,苏路一上手就知道该从什么思路解,可是他过分轻敌,里面隐藏了太多细微巧妙的题点,等苏路醒悟过来,时间已经不够用。小满在旁边急得发怒,眼看到手的奖飞了出去,忍不住的吼苏路,都怪你都怪你!毁在你手里了,郭骁强笑着过来阻拦。
苏路满脸铁青,狠狠憋嘴,心理暗骂,呸,装什么好人,指不定你现在是恨得想宰了我呢。一抬眼,瞧见郭骁空洞的看着三号队千辛万苦解出那题气化反应,兴高采烈准备捧杯。
那个题……苏路知道,郭骁也能答出,因为他做过……
到手的胜利……飞了……飞成郭骁没有表情的脸孔,不知发了多久的呆,突猛醒得拉住小满输急了的丑态,“小满,不能这么说苏路,集体赛就是这么回事,输赢哪能压在一个人身上。”
还飞成苏路憋了憋嘴角,却说不出口的满心复杂。
输得很冤。
更让人痛恨的是一种心虚,说不清楚的烦闷压得苏路恼心。
他没错,他答不上题目也没有办法,胜负兵家常事,既然是比赛,总有一分为二的结果。
“倒霉!”小满怒气嚣张到谁的面子也不卖,一回班主任室就对着苏路端臭脸,“前面答的那么好!该拿的分数一点都没丢,全靠我和郭骁,他呢?屁活不会,最后指望他答物理?……废!”
苏路一身发抖,被郭骁死死拉住跳起来要造反的身体,“小满!你没输的准备就别参加比赛。”
回头按紧怒到火红的苏路,对班导说,“我们都尽力了,真的。尤其苏路最后解题时我看得清楚,他尽力了,实在是那题超出教学范围太多了。”
班导看着他们,慈祥的笑,说,重在参与,尽力就好,回教室吧。
“妈的!”苏路看小满眼高鼻子长的臭脸,怒火中烧,坐下的动作弄得怦怦乱响,郭骁环着肩膀,沉脸想了一会儿,拖过条长椅往苏路身边一坐。
苏路重手重脚的往桌上撩课本,冷哼着鼻子里的气,郭骁转眉转眼看了半晌,“苏路,你别往心里去。”
“我才懒得往心里去!”苏路不耐得吭声,“就那小鼻子小眼的臭脸,我才压跟不费精神气。”
郭骁眼稍一展,似乎松口气得笑了起来。
苏路脖子低回,从侧面甩见他笑的红红的脸颊,…………哼,伸手不打笑脸人,老祖宗的话还是要听的……
仔细想想,郭骁对自己真的够不错了,冷鼻子冷脸的从不追究,总是热心肠一根通的样子,……或者那时候,可能真是自己听错了?
“那就好。”
苏路拧个眉褶子,这厮怎么就能笑出这么一身天真灿烂,走神中,只看见郭骁细细长长的手指绕过来,他的骨节很硬气,“你这题怎能这么答?”
“?”苏路立即竖起眼稍,不服输的瞪回去,“老师课上不说了么,女性的xx染色体和男性的xy染色体,新生婴儿的性别当然取决于……”
“该填y染色体。”郭骁抵住苏路笔尖,忍不住觉得有趣,叽咕叽咕乐,“不填父亲。”
“……………………”恼羞成怒。我不认识你。
郭骁摸摸鼻子,指尖翻翻苏路的书页,大笑着站了起来跑开。
哼……y染色体……谁不知道,笑个鬼啊!鬼都没你笑的招摇……
放学时,苏路照例检查书包,发现校徽给忘在班导室了,撒开了腿丫往那边跑。
“……嗯,是的,这次我和小满真的尽力了,但苏路……的确可以说输在苏路手了……”
什么声音?什么声音?好听的,淳厚的……他在说什么?
“……之前的必答题他一直心不在焉,几乎没有参加,全是我和小满答的。他好像事先就准备要拚最后压关题。”
他说什么?他说什么?声音那么熟悉,刚才他还再说大家都尽力了,输了不能往心里去……
“……结束的时候,组委会找各组长总结,说…苏路趁我不在时主动要求物理……是输在他手里了。”
他说谎!他不可能知道……
他骗人!他一直装出一脸的无所谓在骗人!
“恩……是的,苏路太自私了……是的,老师你放心,事情既然过去了我会调整情绪,我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事我不说,嗯,是的……同学间的关系我会协调好……”
————王八蛋!伪君子!!八百年改不了吃屎的疯狗!!
浑身恐惧的发软,挣扎的挪进楼角,书包摔倒在地边,断裂的像无处躲藏的羞耻神经。
完了…………完了……完了。脑子疯狂得要崩溃,撕心裂肺吼着这两字眼。
那混蛋……那混蛋……他知道了……
他知道了,他和他,全是差劲的垃圾。
自我恐慌和厌恶会把人逼入胡同,恍如不可见日的老鼠。苏路觉得自己就是那老鼠。赤裸裸的卑鄙和自私和不堪全被剥光了晒在郭骁面前,当然,那个伪君子不会公布于众,他犯不着,但苏路依然打心眼里感到发抖。
和郭骁维持着一般的交情,正面撞上点个头,但自己仿佛从高高在上落入了黑乎乎的阴湿牢房,丑恶嘴脸面面向对。
他们两人,彼此捏住对方性格中最阴暗的弱点。
高二下,迎来了学农。
那是在郊区的基地,白天就意思意思的帮农民伯伯搬搬捆成堆的稻子。
本想让未来栋梁们体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的用心到了那片片金黄的稻海时,就压跟走了样。
一大帮小屁孩精力旺盛的折了甘蔗啃的欢快,间或大叫,“看哪!看哪!这两只螳螂在交尾!”
“去……装什么斯文,还交尾呢!直接点就说办事!顶烦听你这种假正经。”
“艾……这怎么看也是两只男的螳螂……”
苏路笑的打跌,一肘子挥开那票黄色到没边的家伙,“我跟你世代家仇啊,非得恶心我到以后再也吃不下大米饭?”
晚上,得秉持吃苦耐劳精神在影剧院大厅打地铺,苏路正巧排在小满旁边,打从竞赛后两人就没对彼此善眉善眼过,苏路看着那裹成一堆肉泥的被团,冷哼着躺下。
还没睡安稳,就觉得膝盖上有阻挡力,沉眼一瞧,那团肉泥顶着往两个床铺的临界上挤,冷哼一声,脚上用力的推过去,小爷会输你?笑话!
三两个回合下来,苏路脾气窜着火烧上来,一个脚肘踢得狠了,可给小满逮住,裹住被子就跳起来抓苏路的头发,“混蛋!公共地面你也满脑门占便宜呢你!还打算把我踢去厕所,你一人挪两床是不?”
苏路狠劲摔开了被褥,扯住那团肉泥就推,“撒什么疯,是男人就放明白点,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那点小心眼,你大半年憋的慌,可算是想拿了我吧!”
两人堵了半年多的火气终于爆发,撕破脸的推打起来,大伙儿被吵的挖开眼,赶忙跑来劝架,大黄裤子才脱了一半,跻在膝盖上青蛙似的跳过来。
小满嘴上不及苏路伶俐,恼羞成怒的摔着被角扇风,苏路胳膊被刮到,光火的骂你个只会动手的小人,红了眼的捏拳头。
突然手上一疼,发现被郭骁紧紧拦住了。
苏路矮上半头,被郭骁扯住肩膀硬往身后退。
郭骁嘴里低嚷着两个都给我闭嘴,怎么着不把老师闹来你们不甘心啊?
苏路厌烦的推桑身前的人,这厮才刚梳洗完,硬硬的头发湿淋淋的滴水,气息堵得苏路有些糟心。
“就是他的错!”小满还在不依不绕,“恨不能什么好处都自己占着,见不得一点吃亏,自私!自私!”
“你他妈说谁!!”人只有在被捏到七寸的时候,愤怒会化成恐惧,继而用凶恶来掩饰,苏路摔开郭骁的阻拦,捏紧拳头就要扇出去,“嘴放干净点,你说谁?”
“哼……”小满刻薄的眼神简直加上了些恶毒,故意将眼光在自己、苏路、郭骁间打转。
他们三人的联系只有一个……
那场竞赛。
苏路的脸色有些苍白。
“就说你!你自个儿做的那些垃圾事自己明白!”
“小满!!”
开口的是郭骁,砸出拳头的是苏路。
在郭骁爆发般大吼出声阻止小满的时候,苏路的拳头狠狠抡上郭骁的脸。
“……叛徒,”他听见自己莫名其妙不成章法的句子,“……叛徒,我杀了你。”
《差劲和差劲的简单相加》
作者: 赭砚
第二章
火疼。
很多年以后,郭骁还是会用一种你他妈真不是东西的眼神瞅苏路,你怎么就那么狠呐你?我从没被谁打那么贼恶的劲儿。
该。苏路窝窝嘴角,看着郭骁愣笑起来。彼时,他们已经老的很厉害了,可是苏路看住郭骁笑的样子,依然调皮的让心窍怦怦乱跳,活该,那叫弱势团体对阳光下罪恶有力的痛击。
还弱势呢,郭骁不甘心的咕哝,我看你整个一弱智。
****
反正,那瞬间,在一片海海的血红色中,郭骁真差点被抡成弱智了。
指尖冰凉,那是苏路的脉搏。然后被揪过身去,一拳头狠狠抡上。
没有防备,郭骁肿着脸惨跌在地,嘭的一声把苏路的背包压的稀烂。
“郭骁!”大伙儿一看他四仰八茬圈地上的样子全慌了神,赶紧冲上来扶,只有苏路是头红了眼的小豹子,郭骁越狼狈他嗜血的劲头越势不可当,被大黄紧抓住,生冷地踏被子,懵头懵脑咒着“叛徒叛徒”。
郭骁瘁倒在地,脸色复杂的瞅着苏路的愤怒,眼神闪了几闪,挣扎地爬起来,跌跌撞撞地一把抵住他衣领,混沌的乱嚷,“把话讲清楚!你凭什么说我是叛徒?”
苏路梗长脖子冷笑,想恶言相向,却被郭骁一字一逼的堵住,“讲啊!什么叫叛徒?你我是一路的么?讲啊!”
苏路一呆,脸色难看得粗起脖子,“恶!我糟心眼也不和你这伪君子一路!”
“奥?”郭骁拧出一个唇纹,“那……”
“——做什么!”
沸反盈天中,年轻的班主任超级不爽快的屐沓着棉布拖鞋赶了过来,“啊?你们多大了,就不能让人省心哪!”
真怒,真怒,言情小说正看的要死要活,红着眼眶恨不能踩烂了脚底下暖水袋的逍魂时分,偏就听到一群小崽子杀猪杀羊杀犀牛。
小满裹紧被子一缩,全没料到事态会演变到这般惨烈。
“郭骁,你说,怎么回事?”
“……”郭骁磨磨嘴,盯住苏路,不开口,小满拧下鼻尖,狼狈必须为奸,“老师,是苏路闹事!他动手打人,还冤枉郭……”
“你够了!”郭骁突然暴怒的吼。
“鸟屁!”
苏路也抬口一句粗话,狠狠的冲小满顶去。
“苏路!”年轻女教师很努力的让脸上晕开作为一名纯情女知识分子应当表现的恼羞,“太过分了!这是学校里,你放肆给谁看啊!出去!稻田里站上一小时!”
苏路冷哼一声,也不争辩,升脚套上运动鞋,就往外走。郭骁突然就急了,撒开了手肘弯不由分说横扑拉住,“喂,等一下。”
“撒手,真脏。”
苏路头也不回,跳着单脚系鞋带。
老师扶紧了郭骁直往旁边带,“别争了,像什么样子,我知道不关你的事,快去睡吧。”
郭骁不晓得自己究竟想做什么,只是看那背影走一步心里就慌一分,恼火得抬手甩开身边的阻力,紧拉住苏路不给走,“让你等一下没听见啊?”
“干吗!”苏路厌烦的拧起眉尖喊。
“我……”郭骁咽了一下,终于不假思索的冲出堵在喉咙口的话,“以后再不会了。”
苏路脖子一疆,只听见惊天动地的响,班主任被郭骁一摔,失去重心地直往下跌,生猛狠准地压在小满身上。
“啊,”小满眼前一黑,撕心裂肺,“沉……”
“瞎说!怎么沉了?”恼羞成怒,“郭骁,你一起罚站!两小时,少一分钟不准回来!”
****
在这样的月光下稻田里,不知名的小虫啾啾叫,苏路受伤的眼神一再闪,郭骁像被浸满了水的棉花,有生以来的观念颠沛流离。
叛徒两个字居然让他剧烈的脆弱难过。像一种原生的咒语,毫无污染地攻击入大脑,层层过滤,凝聚成铅快,堵得透不出气来。
站在风口,呼吸里全是野草的青涩味道,苏路挑着眉梢讥笑一声,径自跑去一旁坐下,搁着二郎腿,撅起嘴皮哼歌。
郭骁扒拉一下还有些湿的头发,“起来,站好。”
苏路就跟听昆虫放气一样,毫不搭理,反而更欢快地唱出声来,郭骁仔细一听,居然是“起来,不愿受奴役的人们……”,不禁又气又笑。
“快站好吧,待会儿老师准来,你以为真会让我们在这儿杵上一百多分钟?犯傻啊!”
苏路索性扭过头,含着一根稻梗大声唱歌。
“喂,你别好心当成驴肝肺啊!”
郭骁眉头皱紧,踱着脚跟走到苏路身前,瞧那一脸不把自己当活人得死相,忍不住有些生气。
苏路挑衅得一口啐开麦梗,眼神冒火的回瞪过去。
不知道对峙了多久,郭骁只觉得田野的风吹的背脊发凉。一种无法言明的骚动压抑不住,在两人争峰相对的青春里浮现。
“你好心?”苏路满脸为民除害的正义,“你好心这世上肝癌肺癌食道癌全都根治了!我还不知道你那些糟劲事?装的!全他妈装的!你是真为了我着想?你当谁弱智啊?你是怕老师到时候责怪你没督促同学,你是怕丢了你大支书的面子!”
指责像枪眼乱射,郭骁觉得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就冲破了清醒的理智,怒气和难堪汩汩滔滔的汹涌,“谁配说谁?你是好人?只考虑自己,说你自私怎么了?你就是自私!还不容别人说啊?”
“那也比你强!”苏路火的连鼻尖都憋成了紫红,不客气的撩准郭骁的膝盖踢。
郭骁闷哼一声,跌坐在苏路身边,好像傻了似的沉默半晌,苏路悠哉的哼着“如果你死去,请不要再醒来……”。
郭骁忍不住呛笑了一下,“喂,你刚才为什么口口声声骂叛徒?是不是特别难受?”
“滚。”苏路有点不自在。
“是不是因为觉得我背叛了你,特别受伤?如果对方不是我,你还会不会也这么生气?”
“你再凑近,我翻脸啦!”苏路的脸色开始发青。
“你是不是在期待我道歉?”郭骁一步步挪近,俩人之间诡异的气氛越来越紧绷。
“我傻才信你!”苏路倔强的直起背脊。
“…………”
“我傻才信!”苏路紧抓住丝毫的上风不敢松手,咄咄逼人的越说越来劲,“你会道歉?你会真心道歉?我呸!什么以后再不会,你骗鬼呢!”
郭骁脸色一沉,横过手臂逼着苏路躺靠在麦堆上,“我说以后再不会就是不会,你没资格不相信。你凭什么不依不绕的?我对你还不够客气?你整天冲我不阴不阳的死人脸,我跟你计较过没?”
“哈……”脖子被他的手臂拦掐着,姿势暧昧而迷离,青春期骚动跳跃,长期以来彼此心照不宣的纠结在胸膛沸腾,苏路脑子火热,冲口而出“你对谁不客气啊?你对谁不好啊?可你对谁是真心的好?”
“……”郭骁眼神黝黑黝黑,“那你什么意思?你是要我只对你真……”
“啊——!”苏路突然惊声大叫起来,硬生生堵住郭骁的话,“有东西飘我嘴里了!”
郭骁脸色复杂的看着他的夸张,“你这孙子快放开我,”苏路挣着手,“什么东西?脏!”
“脏么?”郭骁懵红了眼不肯放松,瞅着苏路要命的挣扎,鬼使神差的俯下脑袋,“我看看。”
混乱中,是苏路的舌头先窜上了郭骁的唇,滚烫的,火热的,软得像条蛇,郭骁喉结一缠,咕哝的骂了一句,嘴巴开了,那条蛇是勾魂的妖。
纠结在一起,惊慌的眼瞪住惊慌的眼,知道出轨了,知道不可以的事情发生了,但逃避不了火热缠绕的湿润,口腔被对方舔遍了,嘴里全是他的味道,唾液混杂在一起,亲密得失去了分寸,怎么会这样子。
是不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会这样子…………
苏路脸色越来越铁青,猛然间一凛,发狠的推开郭骁,郭骁踉跄后仰,俩人白痴似的对瞪半晌,苏路昏天黑地得跌跌撞撞跑到河岸边——
“咯……”死死呕吐出来。
“怎么了?”班主任终于大驾光临时,只看见苏路垂死的干呕,一下发了慌,乖乖,擅自体罚导致学生病倒,这可不是好玩的,师威是要逞的,奖金不能被扣的!也顾不上一旁倒在麦堆上用手臂盖住眼睛的郭骁了,“没事吧?快快,回去吧。老师也就是一时气了,苏路你别吓……”
身影渐远,随后的小满拉起郭骁,“他……是不是着凉了?”
郭骁脸色空洞,不死不活的答腔,“……没着凉,是着魔了。”
接着,也不搭理小满,只管闷头回去,进屋后看看用被窝把脑袋蒙地死紧的苏路,眼眶一疼,掀起被子睡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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